当前位置: 沙丁鱼 >> 沙丁鱼的天敌 >> 食神蔡澜我真的不是反对火锅
疫情三年时间,专治各种不开心的“老顽童”蔡澜写了一本新书《过好这一生》。
还是一样的幽默风趣,够真、够坦白,一词一句中可以看到蔡先生的豁达智慧,活得有趣自在。
过好这一生
作者|蔡澜
插图|摄图网等
反对火锅
湖南卫视的《天天向上》是一个极受欢迎的节目,主持人汪涵有学识及急才,是成功的因素。他一向喜欢我的字,托了沈宏非向我要了,我们虽未谋面,但已经是老朋友。当他叫我上他的节目时,我欣然答应。
反正是清谈式的,无所不谈,不需要准备稿件,有什么说什么。
我被问道:“如果世上有一样食物,你觉得应该消失,那会是什么呢?”
“火锅。”我不经大脑就回答。
这下子可好,一棍得罪天下人,喜欢吃火锅的人都与我为敌,我遭舆论围攻。
你记得这一名场面吗?
哈哈哈哈,真是好玩,火锅会因为我一句话而被消灭吗?
而为什么当时我会冲口而出呢?大概是因为我前一些时间去了成都,一群老四川菜师傅向我说:“蔡先生,火锅再这么流行下去,我们这些文化遗产就快保留不下了。”
不但是火锅,许多快餐如麦当劳、肯德基等等,都会令年轻人只知那些东西,而不去欣赏老祖宗遗留给我们的真正美食。这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。
火锅好不好吃,有没有文化,不必我再多插嘴,袁枚先生老早就代我批评。
其实我本人对火锅没有什么意见,只是想说天下不只有火锅一味,还有数不完的更多更好吃的东西等待诸位一一去发掘。你自己只喜欢火锅的话,也应该给个机会让你的子女去尝试其他美食,也应该为下一代种下一颗美食的种子。
多数快餐我不敢领教,像汉堡包、炸鸡翼之类的。记得在伦敦街头,饿得肚子快扁,也走不进一家,宁愿再走九条街,看看有没有卖中东烤肉的。但是,对于火锅,天气一冷,是会想食的。再三重复,我只是不赞成一味吃火锅,天天吃的话,食物便变成了饲料。
“那你自己吃不吃火锅?”小朋友问。
“吃呀。”我回答。
到北京,我一有机会就去吃涮羊肉,不但爱吃,而且喜欢整个仪式。
一桶桶的配料随你添加,芝麻酱、腐乳、韭菜花、辣椒油、酱油、酒、香油、糖,等等,好像小孩子玩泥沙般地添加。最奇怪的是还有虾油,等于是南方人用的鱼露,他们怎么会想到用这种调味品呢?
但是,如果北京的食肆只有涮羊肉,没有了卤煮,没有了麻豆腐,没有了炒肺片,没有了爆肚,没有了驴打滚,没有了炸酱面……那么,北京是多么沉闷!
南方的火锅叫打边炉,每到新年是家里必备的菜,不管天气有多热,那是过年的气氛。甚至到了令人流汗的南洋,少了火锅,也过不了年。你说我怎么会讨厌呢?我怎么会让它消失呢?但是在南方天天打边炉,一定热得流鼻血。
去了日本,锄烧(Sukiyaki)也是另一种类型的火锅。他们不流行一样样食材放进去,而是一火锅煮出来,或者先放肉,再加蔬菜、豆腐进去煮,最后的汤中还放面条或乌冬。我也吃呀。尤其是京都“大市”的水鱼锅,三百多年来屹立不倒,每客三千多块港币,餐餐吃,要吃穷人的。
最初抵达香港适逢冬天,即刻去打边炉,鱼呀,肉呀,全部扔进一个锅中煮。早年吃不起高级食材,菜市场有什么吃什么,后来经济起飞,才会加肥牛之类的。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最贵的食材方能走入食客的法眼。但是我们还有很多法国餐、意大利餐、日本餐、韩国餐、泰国餐、越南餐,我们不会只吃火锅。
火锅店来来去去,开了又关,关了又开。代表性的“方荣记”还在营业,也只有旧老板“金毛狮王”的太太,先生走后,她还是每天到每家肉档去买那一只牛只有一点点的真正的肥牛肉,到现在还在坚守。我不吃火锅吗?吃,“方荣记”的肥牛我吃。
到真正的发源地四川去吃麻辣火锅,发现年轻人只认识辣,不欣赏麻,其实麻才是四川古早味,现在都忘了。看年轻人吃火锅,先把味精放进碗中,加点汤,然后把食物蘸着这碗味精水来吃,真是恐怖到极点,还说什么麻辣火锅呢?首先是没有了麻,现在连辣都无存,只剩味精水。
做得好的四川火锅我还是喜欢,尤其是他们的毛肚,别的地方做不过他们,这就是文化了。从前有道菜叫毛肚开膛,还加一大堆猪脑去煮一大锅辣椒,和名字一样刺激。
我真的不是反对火锅,我是反对做得不好的还能大行其道。只是在酱料上下功夫,吃到的不是真味,而是假味。味觉这个世界真大,大得像一个宇宙,别坐井观天了。
浅尝
口味跟着年龄变化,是必然的事。年轻时好奇心重,非试尽天下美味不罢休。回顾一下,天下之大,怎能都给你吃尽?能吃出一个大概,已是万幸。
回归平淡也是必然,消化力始终没从前强,当今只要一碗白饭,淋上猪油和酱油,已非常满足。当然,有锅红烧猪肉更好。
宴会中摆满一桌子的菜已引诱不了我,只是浅尝而已。“浅尝”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,要有很强大的自制力才能做到,而今只是沾上边。
和一切烦恼一样,把问题弄得越简单越好,一切答案缩小至加和减,像计算机的选择,更能吃出滋味来。我已很了解所谓一汁一菜的道理,一碗汤,一碗白饭,还有一碟泡菜,其他的佳肴,用来送酒,这吃一点,那吃一点,也就是浅尝了。
吃中菜及日本、韩国料理,浅尝是简单的,但一遇到西餐,就比较难了,故近年来也少去西餐厅。去西欧旅行时总得吃,我不会找中国餐馆,西餐也只是浅尝。
西餐怎么浅尝呢?全靠自制力。到了法国,再也不去什么所谓精致菜(finedining)的三星级餐厅,找一家小酒馆(bistro)好了,想吃什么菜或肉,叫个一两道就是。
如果不得已,我便先向餐厅声明:“我要赶飞机,只剩下一个半小时时间,可否?”老朋友开的食肆,总能答应我的要求。没有这个赶飞机的理由,一般的餐厅都会说:“先生,我们不是麦当劳。”
当今最怕的就是三四个小时以上的一餐,大多数菜又是以前吃过的,也没什么惊艳的了。依照洋人的传统去吃的话,等个半天,先来一盘面包,烧得也真香,一饿了就猛啃,主菜还没上已经肚饱。如果遇上长途飞行和时差,已昏昏欲睡,倒头在餐桌上。
已不欣赏西方厨子在碟上乱刷作画,也讨厌他们用小钳子把花叶逐一摆上,更不喜欢他们把一道简单的鱼或肉,这加一些酱,那撒一些芝士,再将一大瓶西红柿汁淋上去的作风。
但这不表示我完全抗拒西餐,偶尔还会想念那一大块几乎全生的牛排,也要吃他们的海鲜面或蘑菇饭。
全餐也有例外,像韩国宫廷宴那种全餐,我是喜欢的,吃久一点也不要紧,他们上菜的速度是快的。日本温泉旅馆的,全部拿出来,更妙。
目前高级日本料理的用餐方式omakase在香港大行其道,那是为了计算成本和平均收费而设,叫为“厨师发办”。我最不喜欢这种制度,为什么不可以要吃什么叫什么,那多自由!
当今的寿司店多数很小,只做十人以下的生意,也最多做个两轮,他们得把价钱提高,才能有盈利,你一客多少,我就要卖更贵一点,才与众不同。当今每客五千以上,酒水还不算呢,吃金子吗?我认为最没趣了。
像“寿司之神”的店,一客几十件,每一件都捏着饭,非塞到你全身暴胀不可,也不是我喜欢的。吃寿司,我只爱御好烧(okonomiyaki),爱什么点什么,捏着饭的可以在临饱之前来一两块。
很多朋友看我吃饭,都说这个人根本就不吃东西。这也没错,那是我一向养成的习惯。年轻时穷,喝酒要喝醉的话,空腹最佳,最快醉。但说我完全不吃是不对的,我不喜欢当然吃不多,遇到自己爱吃的,就多吃几口,不过这种情形也越来越少。
从前大醉之后,回家倒头就睡,但随着年龄渐长,酒少喝了,入眠就不容易了,常会因饥饿而半夜惊醒。旅行的时候就觉得烦,所以在宴会上虽不太吃东西,但是最后的炒饭、汤面、饺子等,都会多少吃些。如果当场实在吃不下去,就请侍者们替我打包,回酒店房间,能够即刻睡的话就不吃,腹饥而醒时再吃一碗当消夜。东西冷了没有问题,我一向习惯吃冷的。
在外国旅行时,叫人家让我把面包带回去也显得寒酸,那怎么办?通常我在逛当地的菜市场时,总会买一些火腿、芝士之类的,如果有烟熏鳗鱼更妙,一大包买回去放在房间冰箱,随时拿出来送酒或充饥。
行李中总有一两个杯面,取出随身带着可以扭转插上的双节筷吃。如果忘记带杯面,便会在空余时间跑去便利店,什么榨菜、香肠、沙丁鱼罐头之类的,买一大堆准备应付。
在内地工作时,一出门堵车就要花上一两个小时,只有推掉应酬,在房间内请同事们打开当地餐厅app叫外卖,来一大桌东西,浅尝数口,自得其乐,妙哉妙哉。
《过好这一生》是蔡澜先生过去三年时间所写散文首次结集出版,书中谈“好物”“好吃”“有情”与“好玩”之人与物,一篇篇的小品文,真切动人,令人感到趣味盎然,惭惭地,便会感受到一点一滴的生活哲学从文字中渗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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