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年06月29日-

（总第期）浙东文学

邹园散文+潘孝忠画

编者的话

当邹园将《蜥蜴来过》一文发给本刊时，编者一时心里有亮亮的泉水，咣当咣当流起来，那是生命的赞歌。以猫狗为描写对象的散文较为常见，而将蜥蜴作为主角，而且描写的如此精彩，很少见。

精彩在于文字。凝练的美，似乎每一句都细细斟酌过，酝酿过，锤炼过，将所有的情感表达，凝聚在短短的文字中，直直的熨人的心；精彩在于情怀。外公与宝宝的情怀，宝宝与外婆的情怀，人与大自然的情怀。一只来过的蜥蜴，全给揭示和渲染了。另一篇《穿越时光找到你》也是作者人生的另一种情怀，那种真挚，那种思念，是对逝去的尊重。逝去的不仅仅是时光。

可赞的是作者的先生潘孝忠，一个画家，为了爱，也加入进来。他为这个专辑增加了色彩。

本刊向这一对文学艺术家伉俪致敬。

散文二题

文/邹园

图/潘孝忠邹园

外公笔下的蜥蜴铅笔画潘孝忠（画家，系本文所述宝宝的外公）

蜥蜴来过

蜥蜴来我家，夏天的事。

宝宝跟妈妈去山上玩，居然用网兜捉了一只小蜥蜴，喜欢得很。结果不到一天逃走了。看到宝宝那么失落，外公网购了两只蜥蜴。用一只透明塑料盒铺上纸巾养着，“屋角”放置一小盒清水。投进去两条活虫，它们马上啄咬着吃。很活跃。

一

外婆家是宝宝的生物养殖场；先后养过小龟、蜗牛、螳螂、螃蟹、蝌蚪，螺蛳，还有这个蜥蜴。除了螺蛳是宝宝在花圃池塘亲自捞的，螳螂是自己飞来的，其余都由外公去网上买。没办法，宝宝就是喜欢。

养育过程很琐细。比如巴西小龟，每天洗澡，喂龟粮和水。冬天不喂食，就用软纸铺好暖窝让它冬眠。蜗牛有点麻烦，时不时要收拾它下榻的地方。喂的菜叶要新鲜，大白菜最佳。螃蟹是泰国红鳌相手蟹，看上去色红形美，安分守己。没想到四五只蟹放入箱中，半夜厮杀，横尸战场。第二天剩下两只活的。战事结束。势均力敌很重要。稍有失衡，便起纷争。于此深解同室操戈的丛林法则。

其实，这些小生灵让宝宝自己养就好了。能直观小动物的生长过程。但宝宝希望养在外婆家。她一周来看它们一次。她赋予外公外婆饲养员的神圣职责。她自己，相当于巡视员。

二

我注意到，被圈养的蜥蜴，有越狱动机。塑料盒顶盖有缝隙。那警醒的小眼睛时时迎向这一线曙光，身子虽然伏着不动。心里必有盘算。

终于。盒子里剩下一条蜥蜴。我们目瞪口呆。才知道，柔弱的肢体也会发力。再小的生命也有抗争。这不，顶盖被弄松了。想起那部获奥斯卡金像奖的越狱题材电影。蜥蜴的自我救赎能力并不亚于人类。

很怕宝宝打电话来问蜥蜴的事。怎么跟她诉说一只蜥蜴的成功越狱。只能竭力将事故描述成故事，总算让宝宝接受了逃走一只蜥蜴的现实。并向她保证，看好剩下的那只。

没想到，紧接着第二只也逃走了。塑料盒，人去楼空。

好在这是一次失败的越狱。外公很快在近旁的窗帘上看见了“逃犯”。捉回来，给它换了餐巾纸，换了水。投喂两条活虫。恩威并施。

三

周日，宝宝来了。相遇了新朋友，很着迷。

她当蜥蜴是宠物。托在掌心里，百般爱怜，不离不弃，走哪带哪。就连做作业，也让蜥蜴陪在旁边。

宝宝与蜥蜴摄影/邹园

蜥蜴也习性大变。桌面上并无羁绊，它完全可以扭身逃走且无法拦截。

但没有。柔和的灯光下，小姑娘专心做着作业，一旁伏着的蜥蜴昂起半个身体，朝着小主人定定地看着。我拍下了这幅画面。内心充满温情。生命与生命，真的是可以做到相通默契，友善相处的。任何发自内心的真诚，都会有感应和回馈的。即使是一只蜥蜴。

四

宝宝说，蜥蜴有点臭。要给它洗澡。

龙头细水下，蜥蜴也真是乖，一动不动，任由一遍遍冲洗。外婆一脸坏笑过来问，要不来点沐浴露。宝宝认真回答，不用了吧。

外公递上纸巾，宝宝轻轻擦干蜥蜴的身体。将它手脚都放平了。很舒服的样子。就差没给它披条浴巾。宝宝一边料理美人出浴，一边将它端到鼻子前闻闻，微微皱眉。

她说，还有点臭。

所有沐浴程序，再来一遍。不厌其烦。

五

半个月过去了，蜥蜴的口粮成了问题。

当时随蜥蜴快递来的一小罐活虫，已经吃完。外公去网上购买了面包虫干。

几番投喂，蜥蜴拒食。

想想也是。吃惯了三文鱼象鼻蚌，一下子换成咸鲞腌鱼。谁适应啊。蜥蜴不像人类饥不择食。它有底线。只信奉：不鲜活，毋宁死。于是绝食即时开始。

绝食之后，水米不进的蜥蜴照样活蹦欢跳的，还时不时撞盒子顶盖一下。我们跟它说，保存点体力啊，不吃不喝，我们人类可坚持七八天。你这么微弱的体能，经不起折腾。何必呢。

它依然不吃。蹦跶。仿佛在说，拿回去你们的面包虫干。饿死都不会碰的。

真正体会到了，束手无策。

星期天宝宝又来了，百般怜惜也没用，蜥蜴不为所动。想到不久后蜥蜴会饿死，宝宝都快哭了。后来说起她同学养的蜥蜴爱吃苹果。外婆当即削一片果肉，切成细细的渣末，摊在蜥蜴身旁。

小精灵，你可吃一口啊，求你了。

不动。不屑。不看。说不定鼻腔正发出轻蔑的哼。小小的脸上，连眼珠子都不转过来。

六

宝宝与知了钢笔画潘孝忠绘

最后这个周日来临了。

我说“最后”，是因为有一个痛楚的故事将要发生在外婆家。

宝宝和妈妈午睡后开门出来，觉得门有点卡。房门退回去，一看，地上一团小活物在蠕动。

天啊。蜥蜴。宝宝的蜥蜴。

托起来，仔细检查，身子还是完整的。但前右臂弯肘严重伤残骨折，皮都挤没了。蜥蜴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，伤痛程度，可以想象。

蜥蜴，是午睡前被宝宝妥善安置在盒子里的。是什么时候顶开盒盖出来的呀。向往自由可以理解，但为什么不赶紧逃走，却守在小主人房门前呢，你怎么知道她午睡在这个房间的呀。

宝宝放声大哭。

我从未听过她如此的痛哭。怎么形容呢，像钩子。金属的，尖利的。勾戳心腑，一下一下。痛。她认为蜥蜴会死去。

说真的，我们也很难过。如果可以，也很想像宝宝那样畅意宣泄。但我们的季节不对。即便遭受再大的打击，成人必须将人生哭声调成静音。

七

宝宝，七岁这个夏天午后，一条受伤蜥蜴让你撕心裂肺，哭声凄厉。外婆真的要记住这个。世人曾有云：人拦不住时间，也拒绝不了苦难，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善和德。那是一个人骨子里的金子。

面对孩子纯净的善良悲悯，成人世界有些木然冷酷的灵魂，是该羞愧的。

记得那次，别人寄养在我家的小狗丢失了。夜晚运河边的树林里，我们不安的呼唤声听上去那么凄凉。幸亏后来小狗回来了。有人闻之不屑一顾说，你们也太认真。一只小狗么，丢了正好。省得麻烦。

有天夜晚，路过绿地草丛，看一些蜗牛和蜒蚰爬到路上。梅雨季节太过闷热，小生物也要出来透气。我们调侃爬行一族的贫富不均，说蜗牛有房（壳）厅堂齐全，蜒蚰无房（壳）户，只能露宿。突然，在我们的身后响起一种异常声响。回头看，是一对老年男女。正一路踩着这些爬行物。蜗牛的壳被踩得嚓嚓响，酷似被“强拆”的废墟，一堆破烂狼藉。蜒蚰被踩成一滩碎肉糊糊。我被他们一句“它们是害虫”气炸了。小生物与世无争，弱小无助。就是出来透个气，害着你什么了。人仗着强势，就可以任意践踏它类生命，实乃人性之恶。我在夜色中对着那污浊的背影大喝一声，它们不是害虫，它们是生命。家人拉住我说，算了算了，他们也听不懂。

对于自然生命的无知无情，残忍冷酷，与良知缺失有关。良知这东西，天性使然与生俱来。有就有，没有就没有。绝非靠道德教化所能改变。否则，为何读过书的人不少，受到教育的人不多。此为即是。

八

外公与宝宝摄影/邹园

那天下午，外公冷静下来，开始安抚宝宝。

外公告诉她，蜥蜴虽然伤很重，但就在臂肘部分，身体没有问题。刚才轻轻抚摸了它一会，已经会爬几步了。所以它不会死的。

宝宝哭声渐缓。

外公继续说，现在，最重要的是要让蜥蜴活下去。

宝宝瞪大眼睛看着外公。好像外公能有办法。

外公说，一个是让它尽快吃东西。第二是让它好好休息。做到这两个要求，惟一的办法只有：放生。

让它回归大自然。草丛里有它喜欢吃的小虫子，它有力气了可以到处去溜达，累了就睡在泥土上。比关在塑料盒里舒服多了。这样它就会很快好起来。

外公说，如果宝宝舍不得，就只能继续让它留在塑料盒里痛饿至死。如果你同意放生，我们就放它出去。让它在野外养好伤，健康快乐地活下去，你说好不好。

满脸泪痕的宝宝拼命点头。

外公和妈妈陪着宝宝下楼，在绿化带一角，有个丢弃的花盆。里面像个山洞正好给蜥蜴做“病房”。宝宝将蜥蜴轻放到里面，它也不动。将草丛尽力遮住它。外公和妈妈拉着宝宝离去。大家似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。

九

几天后。

黄昏。我路过那个绿化带，心有所动。想看蜥蜴在不在。

我不允许自己想象别的。只想象它的好。本来就希望它好。

就比如我的朋友，出游了，迁居了，远走了，甚至移民了，这有什么关系呢。同在一个地球，共享蓝天白云日月星辰。只要彼此安好。

花盆里，空无一物。

如果说人类疾病大多依赖药物治疗，那么既无医保也无护理的动物生命伤残，就仰仗于惊人的自身修复能力。

比如壁虎，在遭受伤残时肌肉剧烈收缩让尾巴自行断落，同时分泌一种激素让尾巴再生。螃蟹也如此，遭遇袭击也会自断体肢，且不会流血。因为肢体有保护膜，会将神经与血管完全封闭。且通过血细胞立即产生蛋白质，促生新肢。

这样想着蜥蜴，心里就踏实了。我对自己说，它好了。

十

那么，就让它自由自在吧。

让它生活在泥土和草丛里，清风吹它，小雨洒它，月光照它。它可以选择自己的美食，可以吮吸甜美的草露。能在夜色里听虫儿弹琴。它的身躯原本有一种神奇的亮光，那道长长的尾巴，可以蓝得非常漂亮。

让天地万物以本来的样子遇见我们吧。再也不要失去这些了。

穿越时光找到你

杭州第一辆七路车，从年冬天的杭州湖滨路开出，抵达年的西湖初夏。杭州正为她百年庆生。公交公司特别定制了一辆以怀旧为主题的“时光巴士”，意在接待有着浓浓怀旧情结的七路车新老乘客。

七路车，曾经与我相伴那么多年。我的时光。我的巴士。我亲爱的老朋友。我愿溯流而上，穿越漫长的岁月，找到你。

一

初遇七路车，是上世纪70年代。都市“乘车难”时期。

那时候乘车到底“难”在哪里，我们都有些什么样的乘车经历。这并非专指七路车。而是一个时代的公交叙事。

首先是车不多，每条线路就周转着那么些辆公交车。车站里，总有一大群人在等车。翘首远望，面带期盼。

车来了。

人群为之一振，调整方位，跃跃欲试，都盼着自己能第一个进入车门。但这样的志存高远，往往被车门打开后的情形给浇灭。两扇车门一开，里外两军对垒，一方要上，一方要下。女售员端坐在窗口露一小脸，大着嗓门喊:“先下后上。先下后上”。语速急促，字正腔圆。无奈没人听她。她就用一面小红旗的柄啪啪敲击车身。她士气越高，两军战况越显胶着。那年头，拿时间来与公共汽车“耗”的大有人在。这种僵持状态，往往以下一辆车的到来才告结束。

好了。车门口的混战告一段落。下车的突出重围，拉衣整鞋，如释重负。换乘的重整行囊，蓄势待发，奔向下一个“战场”。

但也有例外。一位快挤进车门的小伙子实在受不了挤压，手一松就被关出车门外。这位好胜的乘客虽身在“编外”，却顽强表现出“同一辆车”的决心。一直抓着门，上演了飞车大侠过长街的惊险剧目。整整一站路，马路上行人纷纷驻足投目，惊诧不已。当飞车英雄到站时，迎接他的好像不是美酒和鲜花，而是迎面缓缓走来的一位交警叔叔。

二

别以为挤进了车门就大功告成。刚才下车人空出的那些位置，被几倍于它的上车人塞满。人们挤肩贴背，一个劲地拱啊拱啊，总想给自己拱出一个空间来，但这是徒劳的。挤进这“沙丁鱼罐头”的乘客，如果分解一下各自的姿势，用“扭曲”这词很是贴切。

当时大家老爱说，我们来自五湖四海，为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。其实这一说法最形象的模拟，就是公交车。来自五湖四海倒也不错，只是不像走到一起，而是“挤”到一起。那个团结之紧密呀。但车厢内的“五湖四海”免不了风起云涌一番。不外乎是你踩了我的脚，我顶了你的背。你挤得我挺不直腰，我堵得你透不过气。于是人们口中总拿一句很应景的话来怼人:“有本事，你去坐小包(汽）车呀。”那年月，能坐小包车的一定是官员。被抢白的人本来已站不直腿直不起腰，还要受此憋屈，脸色红涨得简直要喷火。

售票员和逃票者之间的纷争，最有剧情。其实“逃票”的定义有时是模糊的。挤车这么窘迫，站立都困难，掏钱买票谈何容易。车况如此之差与售票员催买票的态度，也许在人的心理上形成了落差——我不着急买，你能怎么样。

对于真正的逃票人，售票员大抵采取的是“迂回战术”。一关车门先亮底牌:“上车请买票。”如此三番之后切入主题:“哪位还没买票的好买了。不要忘了。”眼看政策感召无所对应，就只能单刀直入了:“驾驶室后头那个穿夹克衫的，你好买票了。不要躲躲缩缩的，我老早就注意你了。”话音刚落，一车人都哄笑起来。

当然，售票员也有别扭的时候，那就是遇上乘客买票用大额票面。往往人已到站，零钱还没凑齐，只好把整钱还给人家，眼睁睁看着白乘车的扬长而去。还有售票员为买票在拥挤的人丛中来回穿行，也很遭罪。大家好不容易落脚的“队形”给她一搅，又得重新“站队”。真是痛苦万状……乘车的受苦受累和受气，将人的自信、自尊、自爱，以及公共交通对人应有的文明服务，消解得几无所剩，片甲不留……

三

但是，即便这般，七路车仍以她特有的别番风致，深得我爱。听听这些站名；……湖滨，六公园，少年宫，平湖秋月，中山公园（孤山），岳坟，玉泉，洪春桥，九里松，石莲亭，灵隐（终点）。一辆车，能日夜穿行在名湖、名园、名桥、名寺、名林、……之间，这该是何等的天赐恩典啊。

全世界游客不远万里赶来杭州，就为看上西湖一眼。我时在年少，虽读不上书，进厂做学徒。正属精神物质的匮乏期。却能每天饱览七路车的一路风光。与西湖风景晨暮必晤，晴雨皆逢。滋养了年轻的眼目和心性。丰盈了对自然世界的审美渴求。实乃大幸。

你见过黎明时的西湖么。晨光如洗。波平如镜。白色雾纱若有若无，意欲拂去湖山梦迹唤醒西子美人。却不经意在旭光里袅袅飘散无影。那种空灵脱俗，晨光淡丽的画面，如今回想，都是仙境。

傍晚下班，正是黄昏。湖山之上，或霞光迸射，或浓云凝墨。我解读“悲壮”这个词，在车过西泠桥时感悟最甚。桥顶放目，居高临下。落日浸湖，波光熔金。须臾间，看着夕阳被山影挟持慢慢退下。心生无尽眷恋叹惜。

偶尔晚间加班回城，车一过岳坟，我们就求厂车司机师傅，走西泠桥！走外西湖！就为看看夜西湖。远山连绵纯如墨玉。丝丝湖波闪烁黛色晶莹。静谧之美无可言说。这是夜西湖最好的本色。后来觉得，用绚丽彩灯装点夜西湖实属误会。晨湖之韵在于宁。夜湖之绝在于隐。

七路车还自带欢趣。第一次过断桥，当汽车从桥顶俯冲下去时，心脏悬空又置放回去的虚空感，让我们发出惊呼和欢笑。这是离心力的作用。套用今天的旅游广告词，可謂“乘七路，享受过山车惊喜”。司机和售票员久经沙场，一脸不屑。后来“过山车”乘久了，适应了。不再大呼小叫。

80年代为了保护西湖，公交改道走北山街。大小车辆一律禁行断桥白堤。白堤断桥“过山车”成了七路公交佳话绝唱。也是我们这代人的非物质岁月珍藏。

本图为“杭州发布”首发

四

如今的都市公交车，宽敞，洁净。上下秩序井然。同样一辆车，同样两扇门，无非归整了坐车人的行为和管理模式，将交通工具的服务理念由“运人”改为“载客”。让乘客享受到文明出行的从容舒适和自尊，

年6月的一天，我在城站7路起点站，登上了为7路车百年华诞而专设的“时光巴士”。车厢和内饰都大红色，满目喜气。车内设置复古车厢，时光录像厅，沉浸式体验……让乘车人有如进入一座流动博物馆。

我在车内“陈列馆”找到了当年的报话器、地图、小红旗、月票、车票。当时车票的最低价是3分……怀旧，思念，寻找。我都舍不得坐下来。很想找到当年直着嗓子喊“先下后上”的售票员，或找回那个过白堤断桥时大呼小叫的自己。

一沓7路车的“提示牌”，是这样定义七路车的——“每天撒子儿的公交车”“最适合拷位儿的公交车”“最会搞气氛的公交车”“坐着7路，去恰饭”……（翻译一下吧，杭州话撒子儿即游玩。拷位儿即谈恋爱。恰饭是吃饭）。还可以加上一条“最让人怀旧的公交车”。我对司机说，自己乘坐过十多年的七路车。今天特意来会会老朋友。司机说，“时光巴士”开通后，很多乘客都是像你这样来怀旧的。他笑吟吟提醒，你坐好。车马上就开。

车轮与年轮。情意与诗意。感谢你。装载了我。

久违了。亲爱的老朋友——七路车。（作者摄于年6月16日）

五

年1月初的那个早晨。上班第一天。天还很黑我已出门。工厂很远要住厂。父母让小哥背着我的铺盖，提着一网兜用品，送我到湖滨书画社门口上七路车。

乘客拥挤。是小哥用力将我推进车门的。车开了。一声砰响。我网兜里的热水瓶，撞到驾驶室的栏杆破碎了。幸好竹壳包藏碎片，没有伤及人。

那么响。像爆竹。是欢迎曲，是行吟谣，还是苦乐颂……，在我人生起点，它想预示什么呢。七路车，你知道的。

几十年后，又是冬日。我在庆春高架上风驰电掣，接到电话，职业圆满收官。心境欢坦。车行如风。心底忽而砰然有声。有点响。有点远。我知道声响出处。我迎向它。起点终点同一个季节。终究划圆。

声响隐遁，时光再现。17岁的元月清晨。冬色如墨。地面有两个快走的影子。湖滨路书画社。站牌下，来了一辆红色的七路车。

邹园近照

作者简介：邹园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学散文，读散文，写散文。

刊名题写：林邦德

编辑：东东西西

终审：独山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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