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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岁的余蕴有个十九岁的儿子白沐阳,平日里视若掌上明珠,含在嘴里怕化了,捧在手里怕碎了,这在军区大院早已经是众所周知,见怪不怪的事情。
余蕴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,“天地良心,我当年是真心觉得他长得特像大头儿子,所以才这么叫他的。我真的没有半点想占他便宜的意思。”
那年她刚读大一,学的是法律专业,凭着拯救世界的一腔热血,稀里糊涂地加入了个什么“未成年人法律援助协会”,也因此才遇见了白沐阳。
十几岁的白沐阳那时候并没有完全长开,还是个带着几分青涩的毛头小子。
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继母经年累月的虐待,他的身量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小许多,一眼看上去,瘦瘦的肩膀上顶着的那颗大大的圆脑袋,格外引人注目。
本来有军区大院这个八卦的天然结界罩着,这事儿还只是在大院内部说道说道,仅供大院人民圈地自萌,直到余蕴第一次去学校参加白沐阳的家长会。
余蕴此人天不怕地不怕,唯独从小特别怕老师,更别说戴着黑框眼镜,一身标准班主任打扮的中年女人,咄咄逼人地朝她发问,“白沐阳同学说他父母双亡,没有亲人,那请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?不会是临时雇来冒充的吧。”
余蕴一朝回到了那些年在课堂上回答不出问题而被罚站的黑暗日子,她一紧张,条件反射般立刻起立,哆哆嗦嗦地说,“我我我不是冒充的,他他他是我儿子。”
经此一事,白沐阳无言以对,毫不犹豫地剥夺了她的“家长”称号,再也不允许她去参加任何家长们的集体活动。
但是俗话说,躲得过初一,躲不过十五,该来的总是要来,余蕴在忙得人仰马翻的周一,接到了白沐阳班主任的电话,说他三模联考全班倒数第一。
2
余蕴觉得她大概很快就能看到六月飞雪的壮观场面,因为她哪里是个妈,她分明就是个当孙子的命。
白天在公司对着客户爸爸点头哈腰,晚上去学校对着白沐阳的班主任哈腰点头,还要全程同步搭配满脸假笑,眼角的鱼尾纹都堆起来了好几层。
其实白沐阳成绩不差,平时虽不拔尖,但也不至于垫底。这一看才知道,敢情他是全程交了白卷。
班主任推了推眼镜,“知道你们年轻人工作忙,但是孩子的教育是大事,尤其现在马上就要高考了。白沐阳一模二模的成绩都很不错,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,我看这不是学习上的问题,这明摆着是脑子有问题。”
余蕴内心第一反应就是“我去你大爷,你丫脑子才有问题”,当即就想怒怼回去,却迫于一个家长的自我修养,硬生生地把一个余怼怼憋成一个余怂怂,陪笑着说,“是是是,您说得对,您说的都对,看我回家不狠狠削他。”
耐着性子接受完班主任的批斗,余蕴已经是满脑门官司,像被唐僧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,窝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,刚走出校门便看到白沐阳。
大头儿子如今脑袋一点都不大,反而身高体长,长相相当白净帅气。
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米色粗线毛衣,额前垂下几缕柔软的头发,规规矩矩地背着双肩包,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面。
许是听到高跟鞋的哒哒声,他转过身来看到她,眼睛一眯,嘴角一弯,露出个温暖的笑容来,紧跟着轻轻地喊了声,“姐姐。”
看到他人畜无害的笑,再加上那声让人极其受用的称呼,余蕴一秒钟之前还恨不得从天灵盖喷薄而出的满腔怒火,此时就像被干粉灭火器呲过一样,心底顿时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。
此时此刻,她只觉得自己内心温柔平静,就差捧朵白莲花对白沐阳说,“你长得这么好看,说什么都对,做什么都行,怎么着都可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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拼命按下心中不合时宜的万千思绪,眼看着在色令智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余蕴,强迫自己定了定神,走上前去。
“别以为冲我笑一笑,说两句好听的我就能饶了你。你交白卷的事情,班主任已经告诉我了。”
白沐阳简单“哦”了一声,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愧疚。
余蕴对他不以为然的态度十分不满,“我说,你到底怎么回事,早恋了?喜欢上了一个蠢萌的学渣小姑娘?为了成绩单上你们俩的名字挨得更近一点所以交了白卷?”
白沐阳嘴角抽搐了几下,半晌没说话,而后十分吝啬地蹦出三个字,“没兴趣。”
没兴趣?余蕴愣了一下,咂摸了这三个字半天,也没咂摸出个好坏来,小心翼翼地继续问,“难不成你是发现自己取向为男?”
这下白沐阳彻底翻脸,丢下一句“再问自杀”,迈着大步自顾自地往前走了。
他腿长步子大,余蕴又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,行动颇有不便,没几步她就被甩在了后面。
“哎你等等我,别说你喜欢男的,你就算喜欢一只猪,我也举双手双脚支持你。别忘了风里雨里,我与你同在……”
已经走出去老远的白沐阳,在她鬼哭狼嚎的真情告白中又折了回来,冲她一伸手,“猪小妹,车钥匙拿来,你站这儿等我。”
余蕴早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无比混乱的辈分和称呼,边掏钥匙边问,“要车钥匙干嘛,咱不说好了先去吃饭吗?”
白沐阳回来的时候,手里拿着那双平日里余蕴放在车上备用的平底鞋,一言不发地蹲下来示意她换上。
他冰凉的指尖堪堪触上她的脚踝,余蕴只觉得全身一个激灵,心跳立刻有些乱了节奏,急忙弯下腰接过鞋子,说:“我自己来,我自己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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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沐阳读的是寄宿高中,吃完饭后余蕴送他回学校。
饶是换上平底鞋的余蕴明显矮了一大截,但是耀武扬威的气势依然不减。
她伸长胳膊,拍了一下白沐阳的脑门,“趁我这会儿心情好,还不赶紧老实交代,这么重要的考试,为什么交白卷?”
白沐阳瘪了瘪嘴,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,“你明明知道原因,还一直问我。”
余蕴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,脸色瞬间沉下来,冷哼一声,“还在一门心思想着考军校?为什么?”
白沐阳认认真真地说,“因为我想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,然后保护你。就像程连长保护他家姑奶奶,沈指导员保护他的虎子,还有顾秘书保护林初那样。”
余蕴又好气又好笑,“小兔崽子,还算有点良心,懂得知恩图报,这么多年没白疼你……哎你这书包拉链怎么开了?”
说着绕到他背后,假装帮他整理拉链,偷偷往书包里塞了一沓钱,“保护我这种事情呢,我比较喜欢自己来。赶紧背好你的小书包,回学校上晚自习去。”
白沐阳深深地叹了口气,“你就知道嘴硬,你也只不过是比我大了几岁而已,又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女超人。”
他双眼迅速泛起一层水雾,“如果我是你,一定特别后悔当初被我黏上,一直受了这么多年的拖累。”
白沐阳这个熊孩子,平日里话并不多,算得上是沉默寡言,但是他一旦较真,长篇大论起来,连余蕴这样牙尖嘴利,噎死人不偿命型选手,也很难招架得住。
余蕴踮起脚,伸手摸摸他的脑袋,顺了顺他的炸毛,想起当年跟着警察和医生赶到白沐阳家的时候,他缩在墙角,浑身是血,尖叫着不让人靠近。
却唯独在看到余蕴之后,突然安静下来,眼睛亮晶晶的,像只受伤的小动物,颤抖着把手伸向了她。
她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的手。
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决定,从今往后,这个小男孩的命,就是她余蕴的命。
想到这里,她低头轻轻笑了一下,“不,我不会后悔,谁会跟自己的命说后悔?”
5
六月,骄阳似火。
白沐阳高考意外超常发挥,成绩颇令人满意,国内重点大学的热门专业几乎可以闭着眼睛任挑任选,着实让余蕴颇感欣慰。
这天晚上余蕴和白沐阳刚走到军区大院门口,便看到有个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迎面匆匆走过来,一把抓住白沐阳的胳膊,带着哭腔惊喜出声,“阳阳,真的是你吗?”
一瞬间,余蕴几乎是本能地扭头去看白沐阳。只见他脸色突然一变,死死地盯了面前的女人几秒钟,用足了力气甩开她的手,转身就走。
余蕴当即心下了然,她就是白沐阳的妈妈,吴小琴。
吴小琴仍不死心,几步追上去,“阳阳,阳阳,你还认得我吗,我是妈妈,我是妈妈啊!”
白沐阳却充耳不闻,直接刷卡进了大院,回头冲余蕴喊了一声“姐姐,你快点,回家了”,说完也不等她,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
吴小琴被拦在门禁外,那双跟白沐阳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开始落泪,精致的手提包不知何时掉到地上,化妆品钱包散了一地,她也不去捡,只是丢了魂一般,嘴里喃喃地喊着“阳阳,阳阳”。
余蕴有些于心不忍,原地进行了一下短暂的自我斗争,很快认清了自己老妈子附体的操心命,决定任劳任怨地替白沐阳收拾烂摊子。
余蕴把包收拾好,递回吴小琴手中,又找出纸巾给她擦泪。
吴小琴紧紧抓住余蕴的手,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,“刚才他明明认出我来了,他一定对我有什么误会,所以才不肯见我的。听说阳阳特别听你的话,麻烦你一定要好好劝劝他。”
说着摸出钱包,胡乱地翻着,“只要你肯帮我,我可以给你钱,你想要多少钱都行。”
余蕴摁住她的手,“不用了,我不缺钱。”
甩着被吴小琴抓得通红的手回到家,余蕴看到白沐阳蹲在家门口,全身微微地颤抖着。
听到脚步声,他缓缓地抬起头,眼神无助得像瑟瑟秋风中飘零的落叶,让余蕴蓦然想起多年前,他身上青青紫紫,新伤叠着旧伤,一只耳朵差点被啤酒瓶茬子削下来,就那么耷拉着一直滴血,血把她的袖子都浸透了。
想到这里,余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,真想三下两下把白沐阳揉成一团,装进衣服口袋里严严实实地藏好,不给任何人伤害他的机会。
她轻声说:“你听话,先起来,我们回家再说。”
白沐阳顺从地把手伸向她,余蕴忍不住眼眶发热,一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,把他拉起来。
他的手很大,比余蕴的大了几圈,手指修长,骨节分明,看起来分明是双成年人的大手了,但此刻的他却仿佛还是那个遍体鳞伤的小孩子。
他两眼通红,“她明知他是个酒鬼,喝醉了就耍酒疯打人,她也知道后妈不喜欢我,生了儿子之后更加讨厌我。她什么都知道,但是当年她还是丢下我走了。”
余蕴摸摸他的头:“所以你才不想见到她?”
白沐阳没有回答,若有所思地低下头。
余蕴立刻就懂了,他在纠结挣扎。
即使余小琴不告而别,即使母子多年未见,即使白沐阳心存埋怨,但是哪个孩子不想见自己的妈妈,哪个孩子不想被妈妈捧在手心里呵护,哪个孩子受了委屈不想扑到妈妈怀里大哭?
即使这个妈妈,着实已经迟到了太久太久,来得太晚太晚了。
余蕴说:“你能不能帮我个忙,去见她一面。不然我可能会被人说,当初抢人家儿子也就算了,现在还拦着不许母子相见,于情于理都不像话。”
白沐阳点点头,鼓起了勇气一般,“好,为了你,我愿意去。”
说完又瘪瘪嘴,“但是你要陪我去。”
余蕴嘴角一扬,“好,没问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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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面地点约在了一家高档会所的贵宾包间,除了吴小琴,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。
一见到白沐阳,吴小琴立刻站起来,显得非常激动,“阳阳,好孩子,你终于肯见妈妈了。”
白沐阳一把拉过身边的余蕴,把她护在身后,紧紧抿着嘴唇,不作回应。
吴小琴说:“那时候我没有能力养活你,只好放弃你的抚养权。现在我有能力了,这不是来接你了吗?妈妈带你去国外读大学,这是你的新爸爸,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过幸福的生活。”
“新爸爸”赶紧接话,“对对对,这些年小琴一直念叨你,想把你接到身边一起生活,现在终于有条件了,我们在美国的别墅里,专门给你留了一个大房间。”
白沐阳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个字,脸色平静地听完他们的话,十分礼貌地对他们鞠了个躬,拉着余蕴扭头便走。
直到走出会所,又走了几十米远,白沐阳才停下脚步,转过身去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,瓮声瓮气地说:“小时候,每一次他们打我骂我,不给我饭吃,我都会跟自己说先忍一忍,先不哭,等见到妈妈,就能把所有的委屈都说给她听,告诉妈妈我很想她,在她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。”
他叹了口气,“但是,今天真的见到了,我却突然觉得再煎熬也都是过去了。以前觉得委屈的,现在也没有那么委屈了。好像也就那样吧,没什么好说的了。”
余蕴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,只觉得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,堵得透不过气来。
“她这次应该是专程回国,来带你走的,你要自己想清楚。”
白沐阳认真地问:“我可以自己选择以后的生活吗?”
余蕴点点头,“可以。”
“你会尊重我的选择吗?”
“尊重。”
“那你同意我报军校吗?”
“同……”余蕴结巴了一下,只能回答“同意。”
这下余蕴才知道,原来白沐阳瞒着她,偷偷参加军检,报了军校提前批志愿,就在几天前已经被录取了,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跟她说。
余蕴气得够呛,不仅先斩后奏,还挖好了坑等着她往里跳,这小兔崽子真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。
一听说白沐阳被军校录取的消息,平日里比国家领导人还要忙的军区大院代表队不请自来,把余蕴家本来就不大的客厅,塞得像个沙丁鱼罐头似的,满满当当。
顾舟清清嗓子,率先发声,“咳咳,大家安静一下,我简单讲两句。首先,请允许我代表军区大院全体同胞,热烈庆祝白沐阳同志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……”
“代表你大爷。”
余蕴红着眼眶,毫不留情地打断他,“有什么好庆祝的,他年纪还小,身体又不好,哪能吃的了当兵这种苦?”
顾舟莫名其妙,拍了拍白沐阳的肩膀,“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,抡起拳头都能捶死人了。我说余美人,你这护短护的可有点过分了哈。”
余蕴眼泪就刷一下涌上来,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。
她越哭越狠,“这是我家大头儿子,吃你家大米还是喝你家白开水了,要你管。我就是不放心,我就是不放心。”
本来只是单纯道贺的吃瓜群众们一个不小心,意外撞见钢铁女侠余蕴暴风哭泣现场,一个个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随口安慰几句,私底下却偷偷交换着兴奋的眼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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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堆人陆陆续续散了。
余蕴方才哭得狠了,此时只觉得眼睛酸涩,头痛欲裂,已没有分毫的力气再跟白沐阳瞎白话,一头扎到床上,老佛爷似的冲白沐阳挥了挥手,“跪安吧。”
白沐阳得令,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,片刻之后回来,手里拿了块热毛巾。
他轻轻拍了拍背对着他躺着的余蕴,“来,用这个敷一下。刚哭完就睡,等明天早上起来,眼睛就肿的没法见人了。”
余蕴不想理他,干脆换了个姿势,把头埋进枕头里,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装死。
白沐阳无奈,“你再不转过来,我可就要动手了。”
听到他的豪言壮语,余蕴从枕头里发出闷闷的笑声,“哎呀吓死我了,就你……”
一句“就你那点力气能把我怎么样”还没说完,白沐阳只用了一只手,便轻而易举地把她翻了个面,接着她眼前一黑,一块温热的毛巾稳稳当当地盖在了眼睛上。
余蕴:“……”
她后知后觉地想,白沐阳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头儿子了,他正在从一个男孩,变成一个男人。
身边的床垫一陷,白沐阳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,“毛巾不热了就跟我说,我再去换一块。你闭上眼睛休息,但别睡着了,我……想跟你会儿说话。”
余蕴伸出胳膊肘捣了他两下,“道歉的话就省省吧,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。从军检到报志愿到最后录取,你竟然敢一直瞒着我,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?”
“没有。”白沐阳干脆利落地回答,然后就在余蕴打算再次用胳膊肘袭击他的时候,才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句,“但是,我把你放在心里了,最要紧的那个位置,你看行吗?”
余蕴几乎是瞬间一跃而起,“别别别,那地儿还是留给你心爱的姑娘吧,给我一小角落就行。”
白沐阳眼神黯淡了几分,把她重新摁回床上,又把毛巾捡回来重新盖上,声音低低地说:“你好好躺着,别乱动,我跟你开玩笑的。”
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,白沐阳说:“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?”
不等她回答,他便自顾自地说,“听说军校管的很严,一年到头不能回家,还不允许用手机,到时候我要是失联了,你可不许忘了我。”
余蕴利落地答:“放心吧,忘了我自己,也不会忘了你。”
白沐阳得了肯定的回答,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来,“那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?你不要像以前那样,经常去学校看我。学校离得远,你一个人出门我有点不放心。”
余蕴点点头,“不去就不去,随你自生自灭。”
“还有最后一件事。”白沐阳说,“我不在你身边,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。”
此话一出口,余蕴顿时热泪盈眶,心想这是多么一幅母慈子孝,呸,姐弟情深的感人画面。
于是她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,把满屋子温馨又伤感的气氛破坏了个一干二净。
她说:“反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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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从白沐阳读了大学之后,余蕴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,十分没出息地觉得自己就像个被儿女抛弃的空巢老人,不可避免得患上了“分离综合症”。
从早上出门到晚上回家,来来回回都只有一个无所适从的自己,有时候大半夜失眠,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问自己“我是谁,我从哪里来,我要到哪里去,我每天挣这么多钱给谁花”。
直到某天,她精神萎靡地在路上晃荡,陆佳十分暴力地冲过来敲了一下她的脑袋,啧啧两声,“你丫怎么弄得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悲催样,不会是失恋了吧?”
“失恋?”她莫名其妙地想,我压根就没谈恋爱啊,不过跟白沐阳失联了,这事儿倒是真的。
后来在陆佳苦口婆心的教导下,余蕴才意识到,她哪里是什么“空巢老人”,她分明是个货真价实的大龄未婚女青年,当务之急应该是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。
咖啡馆。
对面的男人道了句“再见”,起身离开的时候,余蕴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多少次,吓走了但凡对她有那么一点觊觎之心的适龄单身男青年。
所有的偶遇,约饭,送花,睡前晚安,都在她十分坦诚地说出“我单身未婚,但我有个儿子”这句话之后,不声不响地戛然而止。
余蕴痛定思痛,“下回我的开场白应该先说句‘我单身未婚,但我有只狗’,稍微缓冲一下,如果对方欣然接受的话,我再告诉他我有个儿子。”
陆佳咬碎了牙,恨铁不成钢地说:“你丫脑子有病吧,好端端的一个黄花大姑娘家,就非要强调自己有个儿子?”
余蕴难得严肃地点点头,“对,接受白沐阳的存在,是我的底线。”
直到又一次相亲,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后明显学乖了的余蕴,一直抿着嘴没作声,对方却先发制人地开了口,“听说你单身未婚,但是有个儿子?”
至此,余蕴的相亲大业彻底宣告失败。她这辈子,大概要为了她家大头儿子终身不嫁了。
当年大学毕业的时候,余蕴本来拿到了保送研究生的资格,但是白沐阳读的私立高中学费死贵死贵的,再加上寄宿费生活费,还有每周带他看心理医生的费用,七七八八加起来着实需要一大笔钱。
俗话说得好,再穷不能穷教育,再苦不能苦孩子。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选择放弃了读研机会,套上小西装,穿着高跟鞋,义无反顾地迈着大步走进了职场。
如今白沐阳的生活已经基本实现了自给自足,余蕴在赚钱这件事情上明显有点动力不足,越发难以忍受客户爸爸们的百般刁难,思前想后,终于在浑浑噩噩长达一年多的时间之后,她决定辞职,回学校去读研究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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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一晃而过,转眼就到了白沐阳大学毕业的时候。
白沐阳拿着分配命令到军区报道之后,马不停蹄地赶到余蕴的学校门口等她,等了半天却等来了她和一个衣着考究的青年才俊有说有笑地走出来。
远远地瞅见白沐阳熟悉的身影,余蕴惊喜得几乎要尖叫出声来。
白沐阳顶着一头圆圆的板寸,皮肤黑了不少,整个人壮实许多,当年身形修长,瘦得有几分微微驼背的奶油系美少年,已然变成了腰杆挺直,精瘦强壮的男子汉。
余蕴先是围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圈,然后又对着他手臂上鼓鼓的肌肉瞅了半天,一个没忍住,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,竟然硬得像冰箱里那块隔夜的馒头。
她心里油然生出一种“吾家有儿初长成”的自豪感,尤其她家大头儿子还十分争气地毕业分配回了军区,从当年跟着余蕴蹭吃蹭喝蹭住,摇身一变成为军区大院名正言顺的长驻人口。
白沐阳到底是年轻气盛,被方才远处俊男美女的美好画面刺痛了双眼,当场失了风度,脸上不觉已是阴云密布(本文来自《心悦君兮》系列之《执手相依》,作者:赵花生。每天读点故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