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丁鱼

夏天是火炉,水沟臭气熏天,明代北漂也挺难

发布时间:2023/6/23 18:27:14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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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李百药

初识《尺牍新钞》是在北京一家二手书店。这是一本旧书,出版于上世纪九十年代,静静地隐没在书架上的一排书中,丝毫不起眼。书名吸引了我,我抽出来一看,封面和内页已经泛黄,散发出一股旧书独有的淡淡霉味。

《尺牍新钞》是明清之际的文人周亮工所辑的一本学者、文人书信集。就像原书选例所说的那样,它是文士赠答之际或者一时挥洒所留下的作品,因此,文字中没有陈词滥调,而是别有一番新奇独特的韵味。“故有一时名作,非不斐然。”

翻看着这本书,我立即被书中内容所吸引。在这之前,我一直颇为喜欢明人的书信和小品文。它们大多凝练隽永,独抒性灵,字里行间流淌着个性和真意,适合闲来时翻阅消遣。

《尺牍新钞》也是这样一本书。在一堆旧书中淘到它,我满心欢喜,决定买下。在和老板一番讨价还价之后,我掏了三十五元,终于得偿所愿把它带回了家。

翻读《尺牍新钞》,就像按下时间的倒带功能,让我回到古人鸿雁往来的悠远世界里。

在这本书中,有人急于和朋友分享美景。士人陈宏绪在寄给他朋友杨维节的信中写道,他因病移居远郊,住的地方风景极好,“湖光与天相并,草色与烟相乱。云来几上,树入帘间,大足供我啸傲。”

好一个景色清雅的地方,真适合隐居,如今我生活在城市,满目更近混凝土建筑,自然美景不可得,实在心生羡慕。

有人在信中,跟朋友讲述自己的癖好。文人莫廷韩给他的朋友写信,说自己这辈子没什么特别喜好,但是“每见竹树临流,小窗掩映,便欲卜居其下。”

笔直的竹树是文人士大夫节气高尚的象征。对他而言,也难怪莫廷韩一看到竹子多的地方,就想定居。

有个叫曾异撰的文人,给另一个叫曾叔祈的人写信。两人是笔友,多次书信往来,却未曾谋面。曾异撰在信中感慨,何时才能和曾叔祈“共剪西窗烛”,说说心里话?他接着写道,自己和曾叔祈虽然缘铿一面,但在各自脑海中,都想象着对方的模样,等到明天秋天相会之时,看到对方,就可以拿现实中的模样与想象中的模样好好比对一番。

“想明秋把臂时,当亦哑然一笑也。”读到这段话,曾异撰写信时那痴痴笑笑的模样在我眼前晃来晃去。

曾异撰还是一个喜欢“吹牛皮”的人。他给一个朋友写信说,要不是考取科举功名拖累了他,让他不能集中精力去钻研文章,他的文学成就未必会比司马迁、杜甫这些大家低。他的一个朋友得了脚病,曾异撰特地写封信问候他,也是够可爱的。

书中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谢肇淛。

谢肇淛是生活在明代的北漂。他的一封书信,描绘出一幅晚明北京城的鲜活画卷:早春,北京城,家家户户门外的水沟污秽狼藉,臭气熏天,连行人的衣服、身体都沾染了一股子腐臭味儿,好几个月消散不了。到了夏天,北京摇身一变成了火炉,屋里热得像厨房,让人躺也不是,坐也不是。虽然谢肇淛在北京当官,但经常没有什么政事可以处理,反倒各种无趣的宴会多如牛毛,天天都有,这让他非常反感。

于是,这位“北漂”在另一封信中对朋友感慨,“左对孺人、右顾稚子”,简直是天下间的至乐。——说得也对,老婆孩子热炕头,可不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吗?

那段时间我每天上下班都要坐北京地铁,换乘3次,来回通勤时间将近3个小时。每次出门的时候,我都把《尺牍新钞》放进背包里,等到挤上如同沙丁鱼罐头的列车车厢,再选个不那么拥挤的地方抽出书来,随意翻看,与古人神交。琐碎枯燥的现实生活常常令人疲惫,但《尺度新钞》之于我,却如同寒冬冷夜里热气腾腾的羊肉汤,一碗下肚,倍觉温暖爽快。

只是后来,这本我十分喜爱的书却消失了。

那是年12月的一个周日晚上,我像往常一样,想把《尺牍新钞》放进背包里,第二天带着去上班,却怎么也找不到它。书桌、床上、床底、地上、抽屉甚至衣柜……我几乎翻遍房间里的能找的地方,还是没有瞧见它的踪影。我有些焦急,难道是我放在单位了?

第二天我赶到单位,工位上空空如也,依然不见这本书的身影。我这才意识到,书应该是被我弄丢了,也许它被我落在了某家快餐店里。一种巨大的失落感涌上来,那是失恋一般的感觉,苦涩且令人怅惘无极。

对于爱书的人来说,自己的书借给别人都觉得有些心疼,更遑论丢失。我毕业之后来京漂泊,大学四年里,陆续购买了几百本书,除了一部分寄回家中之外,其余大部分都被我寄到了北京。京城米贵、居大不易,月租已然不菲,更不必说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,或是买个书柜安放这些陪着我一路向北的“朋友”。

其实来京之后,我也没能改掉买书如山倒的“坏习惯”。我的床上靠墙一侧,书籍从头排到尾,越摞越高。至于《资治通鉴》《饮冰室合集》这样的大部头,已经被我装箱封了起来,塞在床底下“受着委屈”。

北漂至今我自嘲仍然“身无长物”。这些书,就是我的珍宝,也是我离家在外最大的慰藉。

《尺牍新钞》消失的那些日子里,我看起了其他纸质书,后来,也在手机上读起电子书。不过偶尔我还是会想起它来,不禁悬想它后来的命运:是被某个同样喜欢读书的人捡到,有了新主人,还是最终流落到垃圾桶里,被当做垃圾一样处理掉?

我想了好几回,但没有答案。

几个月后我要搬家,请了假,打扫房间、收拾行李。那天我挪开床,才发现《尺牍新钞》静静立在床头与墙体之间的夹缝里,书上布着灰尘,一些书页已经起皱。原来它在这里!

时隔近半年失而复得,我高兴得忘乎所以,捡起来之后,忍不住先翻看几页。它就这样躲在这个房间最隐秘的角落里,如果不是因为搬家需要“大动干戈”,我们怎么会重逢呢。

这确实如同旧友重逢一样。我用纸巾慢慢擦拭掉掉它上面的灰尘,将那些起皱的书页一页页压平。后来它跟着我到了新家,新家阳台恰好有内嵌的书柜,这也是它目前的藏身之所。

时至如今我仍然会在闲暇时翻一翻《尺牍新钞》,读几则古人书信,在这些文人士大夫的精神世界中闲逛一番。我没有卖书的习惯,我想,等到某天我要离开北京的时候,它一定会跟着我,去往我下一座谋生的城市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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