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丁鱼

对日本足球的敬意也是我们的悲哀

发布时间:2023/6/24 15:42:53   

作为一个德国球迷,没想到目送日本队回家,竟然比德国队被淘汰还难过。被称为“亚洲之光”的日本队,先进两球,被比利时反超,遗憾出局。更加动容的表现出现在赛后,日本队把更衣室收拾得干干净净,还留下一张俄语字条:“谢谢”。

还有日本的球迷,看着自己的队伍拼尽全力,曾经有希望晋级,却倒在最后一刻。那种难过中国球迷应该不陌生,日本队赛后含着泪向观众鞠躬,看台上是那张巨大的足球小将大空翼的形象,从二次元早期时代就承载着日本队的足球梦。哭得梨花带雨的日本球迷,却不忘走时把看台上的垃圾捡干净。

这一幕无疑刺痛了很多国人的心,宽容者对日本报以尊敬,中立者除了表示敬意还露出警惕,掩耳盗铃的爱国贼们还在扯着嗓子喊鬼子包藏祸心、本质龌龊。

作为“一衣带水”的邻邦,我们与日本之间有着太多复杂的情愫,作为盛唐最好的学生,我们如今能通过京都来回忆唐朝气象,元代的“神风”让日本侥幸没有被蒙古铁蹄横扫,壬辰倭乱是大明王朝与日军的直接交锋,甲午海战是近代史上最大屈辱也不为过。在不少国人心中,西方列强还就罢了,小日本也敢骑到我们头上拉屎,此战改变了两国的国运,从此日本利用战争赔款大力扩张军备,在中国东北的土地上打赢日俄战争后,跃居世界列强。当年的学生和“倭人”,一下子抖了起来,侵华战争犯下累累罪行,美国的原子弹又让日本留下了自己的战争创伤和受害者情结。加上战后美国的接管,没有清算天皇制度,东京审判成了各方都不满意的结果。中日邦交正常化之后,中国虽然放弃了日本赔偿,但日本也给了巨额的低息贷款,有数据显示从年到年间共获得超过亿元人民币的优惠开发贷款,还有诸多的技术合作等项目。但时不时有少数右翼分子又跳出来,要搞个教科书事件(其实只是极少数人使用),我们这边又群情激愤起来。

如此复杂的两国关系,构成了国人看待日本足球此次表现的背景。

其实日本球队和球迷的表现并不出乎意料,任何去过日本的人都能感受到日本民族对于秩序的强烈坚持,地铁里永远鸦雀无声,电梯上永远左立右行,街道的犄角旮旯永远一尘不染。在巨型城市东京,虽然能感受到城市化的压力,挤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、上班族永远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、低头行色匆匆,但感受不到那种嘈杂与烦躁,极少见到电话里大声谈着几千万的项目,滚梯上超过别人都要不停地说对不起,哪怕迟到也不会出现中国式过马路,地铁时间精确到分钟便于人们上下班,细致得令人发指的垃圾分类……

很多书里提到日本人特别怕给人“添麻烦”,“给您添麻烦了”也成为日本人的口头语。记忆中有个最受欢迎的外国人排名,日本人长期居于榜首,这次日本球队和球迷的表现,不过是再次证明这一点而已。

国人的反应很有趣,拜服、警惕和谩骂各执一词,我却要当回杠精,对这三种观点的极端表现都批驳一番。

先说谩骂者,只能说仇恨教育充斥了脑子里的人性,也难怪会抵制日货打砸抢,不惜砸自己人。仇恨是极易冲昏头脑的,一个国家、一个民族到具体的公民,每个人都千差万别,与个体差异相比,文化造就的共同性并不太多,尤其是在全球化的今天。当我们高喊着杀光日本人的时候,已经忘了他们大多也爱好和平,过着小日子,有家人朋友喜怒哀乐。《现代性与大屠杀》中将工业化对个体行为的异化展示出来,屠杀变成工作,消解了人性。更令人恐惧的是,仇恨让大屠杀变得“正义”起来,中东各教派的混战、卢旺达的屠杀,都源于此。在这种情况下能继续谩骂的人,脑中只剩下疯狂,而看不到人。

再说警惕者,我总觉得国人有点“肉食者鄙,未能远谋”的野心,一个出租车司机都能纵论天下,感觉像海里刚下班似的。联想到前段时间居然有老人为了国家“着想”,要求人们放弃领取养老金。这种行为我都说不上是天真、崇高还是愚蠢了。你不领养老金可以,还号召大家都不要领,领养老金的人要扣上大帽子,这就是变态了。所以我想问问那些天天警惕这个警惕那个的,好像个个都是国际问题专家,其实最多去过新马泰,还是跟团。关心政治不是不可以,但别代入感太强,警惕什么,怎么警惕?一有这种心思,往往自带BGM出场,因为这种人不知道该警惕什么、怎么警惕。警惕日本发动战争还是日美、中日关系?入戏太深,无一良策且故作高深而已。

最后说说拜服者,对于日本人,我是很尊敬的。去过几次日本,对他们的秩序感和细节的精致印象极深,譬如女厕中有个按钮模仿流水声,防止小便的时候有动静产生尴尬。浴室的镜子上有一块小型的加热板,这样洗完澡该区域就不会留下水汽,方便照镜子……但如果拜服到自卑,也大可不必。如同我们多年前看《河殇》,过分的文化自卑,甚至演化成对国人整体性的鄙薄,似乎也有些不必要。任何上升到群体性的批判,需要实证研究,有严谨的调查数据和量表支持,才能做出判断。我们列举出很多出国游客令人不齿的行为,看着都令人羞惭,可是年,中国出境人员达到1.31亿人次,我们能否计算出令人蒙羞的概率是多少,否则刻意筛选丑恶的行为,是否也是一种幸存者偏差呢?

我想起一次去日本,一车中国人从东京去八王子市,车开了半小时没人说话,一个久居日本的朋友调侃到,大家怎么到了日本瞬间就习惯这样的文化了?其实,不是大家习惯,而是信息开放的社会,我们去国外前对那个国家越了解,就越懂得尊重对方。前段时间去纽约,过马路看到红灯自觉停下来,老外蹭蹭往前窜,我看到几次中国人也很守规矩,看到老外不看红绿灯也一脸懵逼。但如果借此说国人的素质比普通美国人高,样本量也不足。

这就是我为什么反对一味拜服到自卑,动辄把国人的不堪变成群体标签。因为这样不严格的分界,或许造成另一种反向民族主义情绪。我们只看到鲁迅先生说“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”,却看不到他对中国青年怀有的希望,如果这希望失去了,鲁迅远没有那么伟大。

为什么国人会出现种种不堪的行为,背后的原因很复杂:那些大闹机场唱国歌的,想想我们被单位制和民族被迫害妄想控制了多久,有困难找组织+敌对势力亡我之心不死,单位制实现了对个体的控制,也消磨了个人的独立判断与生存能力;

那些开豪车领免费午餐、自助餐玩命儿拿的、在国外打野生动物的,想想我们距离上个世纪的大饥荒过去多久,那段饥饿记忆成为两代人的梦魇,同时受到的教育却是一大二公,大锅饭的搭便车行为,与收缴私人财产的行为结合,导致我们对私有财产没有安全感,不停地占有以弥补心中的恐惧。“公”成为了个人博弈的背景,私有财产得不到尊重的后果就是,不尊重公私财产所有权的界限。

在珍贵文物上刻下到此一游的,想想我们自己的帝国时代,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之后,再次盗窃的京城百姓,那是“皇上家”的,不偷白不偷;十年浩劫中,多少文物毁于一旦,那是封建迷信,不砸白不砸。前者源于权力的垄断,后者源于愚民的疯狂。我们从来没有建立过“共同体”的概念,以无从建立基于平等和自由的共同体认同,费孝通先生提出“各美其美,美人之美,美美与共,天下大同。”可是我们在权力秩序中待久了,心中学不会遵守平等的现代秩序了。

日本球迷和球队的表现,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拜服其素质,抑或引发我们对国人素质的声讨和自卑。曾经学习唐代的日本,并没有学去科举制,封闭的阶层一直没有打开。明治维新其实也未毕其功于一役,反倒是天皇的权力集中推动了军国主义膨胀的野心,日本的教训也同样值得我们反思。

战后日本的迅速崛起,既有国际因素,也有日本积极转向的一面,无论学唐代还是学美国,日本的转向似乎都令人咋舌,但同样对于传统文化的保留也值得称赞,没有天天念口号背弟子规,也能保留传统。面对这个复杂的邻居,如果我们只靠仇恨教育来认识日本,就只能培养无脑狂人,如果我们仅看到日本令人赞叹的国民素质,妄自菲薄,却未能深思日本的经验和我们自身的教训,也太遗憾。

一次日本人的日常行为,却引发国人的大讨论,让我想起上世纪90年代一篇《中日夏令营的较量》,时人已经用一篇半虚构的文章引发中日对比的忧虑。不料,这种讨论到今天仍然原地踏步,甚至有愈发流于表面的倒退之势,我们对日本的兴趣和认识仅剩下抗日神剧和精日分子这些标签,仍然停留在感叹国民素质的阶段,这才是我们自己的悲哀。

我是非典型佛教徒

针砭时弊不舍慈悲

理性思考不许骂人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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